读《现代语言学流派》小记｜语言学界的爱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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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索绪尔的理论开启了现代语言学的新时代，那么乔姆斯基便将语言学发展推向另一个高潮——乔姆斯基革命。乔姆斯基被称为“语言学界的爱因斯坦”，这不光是由于他为生成语言学派所做的贡献，更是由于他赋予了整个语言学以形式化的可能性，第一次正式确立了语言学作为一门独立的自然学科的性质。

一、乔姆斯基革命

矛盾渐起——结构主义漏洞初现

1928年乔姆斯基在美国费城出生。乔姆斯基的父亲是一位希伯来语学者，乔姆斯基受父亲影响很早就对语言研究产生了兴趣，而真正让乔姆斯基立志要在语言学深耕细作的，是“后布龙菲尔德学派”代表人物海里斯的一本著作——《结构语言学方法》。

自1947年开始，乔姆斯基就试图运用海里斯书中的方法来研究希伯来语，但收效甚微。而后的6年时间，乔姆斯基一直试图在这种方法的基础上建立一种形式语言理论，将递归规则运用到句子形式结构描写的过程中，提高语法的解释力。此时，乔姆斯基已经隐隐感到结构主义框架在语言研究过程中的局限性。

上下求索——乔姆斯基蓄力革命

为了建立形式语言理论，乔姆斯基开始通过学习哲学、逻辑学和现代数学来寻求启发。古德斯曼的“构造分析法”、奎恩对逻辑学中经验主义的批判使得乔姆斯基的语言研究方法严格形式化，乔姆斯基也愈发下定决心要与结构主义思想分道扬镳。

1954年到1955年，乔姆斯基完成了《语言理论的逻辑结构》一书的写作，初步勾画出生成语法的理论观点和思想方法。1955年，乔姆斯基到麻省理工学院电子研究室做研究。此时，他的形式语言理论思想已初步成熟，并且清晰认识到结构主义方法的问题，开始向结构主义提出挑战。

行则将至——形式语言理论引起重视

“革命”之所以可以称之为“革命”，定是阻碍重重。起初，乔姆斯基对结构主义的挑战并未形成影响，“挑战传统的学界新人”陷于屡遭退稿、人微言轻的境遇似乎天经地义，但乔姆斯基并不气馁。

1956年，在哈勒的建议下，乔姆斯基将自己的授课笔记交给了《语言学丛书》的编辑舒纳费尔德，舒纳费尔德独具慧眼，答应出版这些笔记。

1957年，几经调整修改的“授课笔记”《句法结构》终于面世。同年，罗伯特·李斯便在《语言》杂志上发表了题为《评诺阿姆·乔姆斯基的<句法结构>》，自此，乔姆斯基的语言学说开始引发了语言学界的注意。

乔姆斯基革命重要事件节点

见《现》p269-271

1962年，乔姆斯基作了题为《当代语言理论中的一些问题》的报告，全面论述了转换生成语法和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本质区别。

1965年，乔姆斯基的《句法理论要略》出版，提出了转换生成语法的标准理论。

1972年至1973年出版的《生成语法中的语义研究》与《转换的条件》，将转换生成语法的扩充式标准理论逐渐完善。

1979年，乔姆斯基在旧大陆生成语言学年会上对“管辖”与“约束”的讲演开启了转换生成语法近期发展的闸门，并为生成语法学带来了十几年的繁荣。

目前，乔姆斯基仍致力于改进已有体系，生成语法进入第五阶段——最简方案阶段。

二、革命的星火

转换生成语法从产生到现在共经历了五个阶段，冯志伟老师在书中对其进行了较为全面地呈现，见表1。

表1（见《现》p266）

本文选取“经典理论”阶段的主要观点进行集中介绍。

生成与识别——形式语言理论，有限手段的无限运用。

形式语言理论的研究对象包括自然语言、人造语言。

在该理论中，语言是一个集合，集合中包含按照一定规则构成的句子或字符串。构成语言符号的词汇或字母表也是一个集合。词汇集合中的符号并非总能组合成语言集合中的句子，因此就有了“成立句子”与“不成立句子”的差别。

乔姆斯基认为区别语言中的成立句子和不成立句子有三种方法：穷尽枚举法、文法生成法、自动机识别法。

穷尽枚举法

内容：将语言中的成立句子全部罗列出来。

评价：刀耕火种行不通。

文法生成法

内容：语言知识就是由某种规则、原则构成的有限系统，采用“递归”方法制定有限规则生成无限句子。

评价：符合“人们可以听懂从未接触过句子”的实际，“递归”方法是实现“有限规则无限运用”的有效途径。

自动机识别法

内容：“自动机”是用于识别句子是否成立的装置，句子成立就接收它，反之就不接收。

评价：是与“文法生成法”相呼应的“识别装置”，同是刻画语言的有效途径。

冯志伟老师在书中对乔姆斯基所提出的四种文法进行了详细介绍，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进行深入阅读。

由生成到转换——转换语法，修复漏洞简化规则。

（1）形式语言理论的局限性

乔姆斯基的形式语言理论虽然在程序语言的处理上效果显著，但难以招架自然语言复杂多变的情况，这主要表现在解释力和简单性两个方面。

解释力不足表现为单纯运用形式语言理论难以分辨歧义句，如：

单纯运用形式语言理论的层次分析法无法识别出“猎人”的语义差别——既可以是“打猎”的施事者，也可以是“打猎”的受事者。事实上，层次分析法仅仅是对语言“生成”过程的回溯，难以呈现更为复杂的语法关系。但通过将句子形式进行变换，便可以分析出上述歧义句有两层含义：

“The hunters shoot.”

“They shoot the hunters”。

简单性不足表现为：对同一个句子的不同变形，形式语言理论只能逐个分析，但这其中存在着简化的可能性。乔姆斯基希望通过抓住核心句、厘清转换规则来生成相关句子，如：

核心句：

Bill lent a book to John.

The book is good.

John read the book.

可以生成复杂句：

John read the good book which was lent to him by Bill.

（见《现》p317-319）

如果说在形式语言理论中的句子是散落的珍珠，那么乔姆斯基则希望能够通过转换语法将珍珠串起来。

（2）转换语法的提出

通过吸收笛卡尔的哲学思想、学习17世纪法国波尔·洛瓦教派语法学家们的语法分析方法、继承海里斯的“转换”概念，乔姆斯基提出了“转换语法”，并将其形式化，形成了“转换语法模型”。

三个层级

转换语法模型共分为三个层级，分别是：直接成分层级、转换层级、语素音位层级。其中直接成分层级针对符号生成符号串的过程，转换层级针对由核心符号串转换为相关符号串的过程，语素音位层级将转换后的符号串加工成自然语言中的句子。

两种转换情况

乔姆斯基将转换的情况分为随意转换和强制转换，这两种情况主要由句子是否成立来决定。转换前后句子均成立的情况为随意转换，不转换句子不成立的情况为强制转换。如：

随意转换：

转换前：

The police brought in the criminal.

转换后：

The police brought the criminal in.

二者均成立，故为随意转换。

强制转换：

转换前：

*The police brought in him.

转换后：

The police brought him in.

转换前的句子不成立，转换后的句子成立，因此必须要进行转换，故为强制转换。见《现》p323-324

四种转换方式

在转换层级应用的转换规则有四种具体操作方式，分别是：调位、复写、插入、消去。这四种操作方式具体表现为：

调位：XY→YX。以英语为例，主动句转换为被动句，主语要放在介词by后面。

复写：X→XX。以英语为例，由陈述句转换为附加疑问句时，主语常要复写。

插入：X→YX。以英语为例，主动句转换为被动句，施事前要插入介词by。

消去：XY→X。以英语为例，从陈述句转换为命令句，要消去主语。

见《现》p322-323

乔姆斯基的上述观点在欧美语言学界引发了巨大震动，一系列研究和论战也随之展开，在这过程中也发现了一些漏洞，比如核心句的定义不明、无法反映语义搭配关系。1965年，乔姆斯基发表《句法理论要略》，总结了经典理论阶段的经验，并对《句法结构》中所提出的理论进行了修正补充，由此经典理论阶段结束，标准理论阶段开启。

三、栏目小结

至此，大家对乔姆斯基革命以及经典理论阶段已经有了初步了解。

读万卷、思百家。乔姆斯基将数理学、逻辑学理论与语言学理论渗透融合，辐射带动其他学科领域探究思考；他延伸升华语言理论，为生成语法研究提供哲学认知基础，成为当代西方重要哲学家；他秉承赤子之心、不囿于象牙之塔，活跃于社会评论与政治活动领域，被称为“美国人的良心”。

1957年到今天，一甲子的时间已然过去，乔姆斯基虽至耄耋之年却依然奋战在语言学、政治活动、社会评论等各个领域。乔姆斯基清晰有力的观点、革命与自我革命的批判精神，如涛涛战鼓震撼着世人的内心。

与清晰、尖锐的思想观点形成强烈反差，生活中的乔姆斯基是一个柔和温吞的可爱老人。2020年年底，乔姆斯基接受了《界面新闻》远程采访，就新冠疫情、全球威胁、美国大选、中美关系、人工智能和知识分子责任等多个议题发表了自己的观点。记者王磐在《记者手记｜“美国良心”乔姆斯基》中写到：

“屏幕里的他白发苍苍，胡须跟头发一般长——像个圣诞老人……思维依然极其敏捷，更像是在辩论、而非解答……他不喜欢预测——比起‘世界将会怎样’，他更感兴趣的是‘世界应该怎样’。他的语调平静温和，即使讲到激动时也极少有表情变化，具有穿刺力的是且仅是他的逻辑。”

也许语言学革命尚无定论、批判之路艰辛漫长，但正如古语所说“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乔姆斯基怀着对语言学理论的赤诚之心、对知识分子责任的坚定信仰，每一步都走得扎实笃定，在探寻真理、达到至善的道路上从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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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大碗

审阅：鹿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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